一生,竟是兜兜转转在一场惊天阴谋里,枉我还自以为才高八斗,智珠在握
祖母的死、生父兄弟二人的死,完颜燧几十年的阴谋,身边人对我的多番诱骗这些繁杂的陈年公案摊在我面前,摆在近在咫尺的东屋,我却提不起心力去翻阅查访。
细细想来,我此时的全副心神,竟是尽数牵系在眼前这个纤瘦的身影上。
他怀着对我的一腔真情,却被我卖进南风馆,又天资聪颖,早早就猜到是我所为。心下该有多少委屈?他在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认出了我,顾忌着我满腔的恨意不敢相认,却又将求生的布条交付于我,既是信任又是期盼我却又让他在那污泥里多留了七日,对他用药,毁他男人的根本在接他出来时任由鸨母在我面前凌辱于他,任他跪我,还射他一脸,一朝天子,几曾受过这般折辱?若这折辱还是心上人施加于他,又当何如?
即便是接他回府,在照顾他时我亦是多有敷衍,明知他难于便溺,还故意多灌水给他。任他在欲海中挣扎求恳,任他顾不得廉耻体统以性奴自居求我这个主人开恩怜悯
是何其残酷无情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枉我顾迴自诩清高,便是这般亲者痛、仇者快的清高法么?
若他今日没有说出这些真相,我仗着一腔愤恨,继续欺辱于他,未必不会发展到任他在大庭广众下淫虐自侮,做出毁他清誉体统的蠢事来!
他对我一腔爱意,满怀包容,我却自私无耻,只顾泄恨泄欲
他却不肯罚我。
若他罚我,我们也算是扯平了,我便无须再面对这无边的悔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但若他罚我,我们也不会再有来日。
这便是他宽待于我的心意所在么?
经历了这么多,他竟仍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和他的来日
未尝不是在赌罢,赌我不是个懦夫,赌我敢担着这些悔恨,继续面对他
赌我还愿意回来。
念及此,我终于定下心来,轻轻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陛下?
入手滚烫。
比烙铁还烫,比最烫的思绪还烫。
我近乎连滚带爬地出了上书房,高声唤着王德全:传御医,快传御医!陛下发热了!
御医请脉时小皇帝已徐徐醒转,待被问及是否身受外伤时却不许御医查看,只叫开些汤剂便罢。
太后已听了消息急急赶来,由皇后并几位高阶妃子陪着候在前厅,听禀便是大怒,被有心人撺掇几句,便怀疑是莫贵妃昨日晚间伺候不周,言语间竟要罚跪。
莫贵妃怀胎已有七月,身子渐沉,听得太后责备更是委屈,捧着帕子便哭出声来。
一时间哭声、求饶声、劝谏声此起彼伏,吵嚷得小皇帝不得安歇。
太后一向胸有韬略、待人和善,如今上了年纪反倒疑神疑鬼起来。莫贵妃近年来荣宠日盛,早碍了众人的眼,此时被针对却也不足为奇。
有年轻气盛新得宠的,便直言指责,贵妃娘娘怀着身孕不便伺候,却仍时时霸着陛下!
莫贵妃为着祸水东引,又叫了王德全来问话,待问清皇帝昨晚与我深谈至半夜,今日早朝后又是由我陪侍,也不顾后妃与朝臣相互避讳的规矩,顿时便将矛头转了过来。
臣妾前次就是因着前顾妃才滑了胎,如今顾大人又甩了好大一口黑锅来!
我此时正巴不得有人因着随便什么由头罚我,便径直请罪:罪臣服侍陛下不周,请太后责罚。
太后待我却是宽宥,一面命人扶我起来,一面道:顾大人乃朝廷肱骨,服侍的是朝政,又非皇帝龙体,何罪之有!快起来罢。跟哀家说说,皇帝这突然发热,可是有什么缘故?
我心下暗叹,却也不得不回话,免得此地闹腾着不得停歇:陛下近日劳累,不思饮食,罪臣昨日陪侍晚膳,便劝陛下多进了些荤食,未曾顾及陛下肠胃虚弱,竟引发便溏之症,以致发热。均因罪臣多言所致,请太后责罚。
太后闻言,竟仍将矛头转向后妃:皇帝连日不思饮食,你等竟均未有察觉?伺候龙体竟是如此懈怠大意么!
在我怔愣的功夫,自皇后往下,各位妃子已呼啦啦跪了一地。
太后又转向我:你与皇帝一同长大,自是比旁人亲近些。皇帝忙于朝政,难免疏忽自身,还望挽风能多加留意,时时劝谏。
太后既唤我的字,便是未视我为朝臣,而是仍当作那个在她眼前长大的小伴读了,语气也更见亲昵,我垂眸应是。
太医终于开好方子出来,太后疾步就进了内室。
我进门时,小皇帝正嘶哑着嗓子劝太后,嫔妃们不中用,有皇后带回去教导也便罢了,母后又何必动怒?
太后兀自忿忿:皇帝的职责在国事,后妃的职责便在龙体。皇帝辛劳,她们却如此疏忽大意,便是玩忽职守,委实该罚。明年选秀时,定当为皇帝多挑几个机灵可心的。
小皇帝苦笑着劝太后莫要生气,又借着喝了药困倦的由头劝太后回宫歇息,更是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