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过于漫长,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是做爱,其次是看电影,看同一部电影,过时、晦涩,手持摄影机下的画面是另一个星球,人们在海边升起火焰,对着大海发狂,宇航员的尸体被神圣地摆放在石头上。这些画面在滤镜下显得格外冷,比这里的冬天更冷,更原始。
林原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那是一只成年男子的手,骨节分明,指腹有薄茧,弯曲的食指勾着自己毛衣上的线头,留下一道暧昧的Yin影——很正常的一只手,没有变成五根蠕动的触手。
“冷不冷?”周野贴心地把毛毯全盖在他腿上,“冷我就去生火。”他体贴,温柔,像一个真正的情人。林原觉得自己又沉进温热的水里了,他想起某一次的旅行,他们在森林中迷路,夜晚的天空像一幅画,星星和月亮在画中发光,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他们偎依在睡袋中,对着升起的篝火入睡。
“在想什么?”周野的食指轻轻划过他的脸,把他从回忆中拖出来,他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突然很想质问他你为何要变成周野?但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周野的脸rou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他又不高兴了。林原越来越不愿看他,也不大说话,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当他把他挟持在怀中的时候,才有些鲜活的反应。它曾把这当做一场游戏,吞噬周野后,林原是它手中的蚂蚁,乐于看到他在掌心中崩溃,但是那场崩溃后,它并没有立刻杀死林原,而是将林原带到与世隔绝的小镇,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怎么做,幸好林原失去了记忆,它还可以继续扮演林原的伴侣。我爱他,它忧郁地想。如果怪物的爱也能称之为爱的话。
“我今天去徐先生家,看见他太太正要把手伸进油锅。”周野换了个姿势,手滑到他腰上搭着,鄙夷道:“她是个疯子。”
“发疯只是人的本能。”林原终于理他了,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饱含绝望和怜悯,正好电影里的信徒也在发疯,为他们臆想中的神。周野怜爱地望着他,拨开他耳边的碎发,他见过太多像徐太太这样的信徒,他认为自己的爱人过于善良,而徐太太那种人,是最不需要同情的一类人。他也知道她即将死亡。
徐小贝从她母亲身上闻到了腐朽的味道,即使她的母亲看起来明亮极了,过去的疯狂和Yin沉突然消失,她又重回温柔,理智,她甚至再次为徐小贝讲起那个宇宙飞船与鸟人的故事,但是徐小贝总是听到一半便借口离开。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就像乌鸦能察觉出风的走向,一切都在往坏的方向发展。
徐先生热情邀请林原和周野来他们家做客,他红光焕发,神采奕奕,仿佛年轻了十岁,周野是不想去的,但林原同意了他们的邀请。“你不要收她的东西。”某个下午,周野突然对他说,“什么?”正在穿衣服的林原愣了一下,过了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周野说的是徐小贝,感到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周野的态度,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什么都不说,只是望着林原。
“你有病。”林原下了结论。
徐先生家焕然一新,崭新的玻璃和窗帘,灯泡也换了新的,更大,更亮,林原一进门就感到扑面而来的暖意,比他家暖和多了,他常常只能蜷缩在沙发上取暖,周野是不受影响的,也乐于在他寒冷的时候抱住他,因为林原会因为冷而不推开自己。
上次来的时候太暗,林原竟没发现徐先生家的墙上挂了一副《尘世乐园》,天堂和地狱不知所踪,只留下中间的尘世乐园,霸占了好一块墙面。他对画作很感兴趣,不免多看了几眼。
“林原哥哥!”徐小贝见到他似乎很兴奋,从沙发上跳下来牵住他的手,但接触到周野的眼神,又有些怯怯地放下了,林原突然冒出一个古怪而荒唐的念头,但随即又否定了。他现在把周野看作一个间歇性Jing神病,思维和常人不同,一切行为都当做发病。但是他忘了,没有人会和Jing神病上床,还上得很爽。
周野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在策划晚上回去该用什么姿势干林原。
也许是他看林原的眼神过于直白,收到了对方的怒视。
徐太太给他倒酒的时候,林原注意到她左边的眼睛里有一个黑点,似乎是另一个更小的瞳孔,这个发现让他小小的诧异了下,但席间的人仿佛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大人们还在谈笑风生,徐小贝背对着他们,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喝饮料,随即他想起曾在杂志上读到有一种罕见的病就是这样,不禁又多了几分对徐太太的怜悯。
周野和这对夫妇相谈甚欢,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只有林原知道曾经的周野性格自傲,并不爱与他人交谈。想到过去,他的胃开始隐作痛。
细心的徐太太发现了他的异常,柔声问他怎么回事,她那只重瞳的左眼在微笑的衬托下更加诡异,林原挤出微笑,说没什么,酒喝多了,想出去走走。
他和徐小贝一大一小走在湖边,这片湖是天然形成的,夏天时常有游客过来钓鱼,但是这个季节鱼可能都冻死了,湖面是冻住的,徐小贝很皮,想上去玩,他立刻制止了。
从湖边看得见徐小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