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人间失格 羊和细菌</h1>
早上,跑Cao的时候,队伍忽然停下来,人被一层层挤压。
陆满撞进于生的后背。
鼻子撞上于生背上凸起来的那一块小小的骨头,叫不出名字,只是觉得坚硬。通过衣服上,线与线之间的微小孔洞,她一整个,蛮横地撞进于生体内。
听到于生哼了一声。
于生闻起来,好乖,好温热。
她立刻想到一只雪白的小羊跪在人的脚下,哀哀地哭,又低头亲人的鞋子。
想到这里,于是觉得于生贱。
于生转过来。
陆满捂着鼻子,立刻就要说抱歉。
先说抱歉的却是于生,他眼睛清澈地像山里的一片湖,“对不起,有没有弄痛你?”
陆满摇头,心里想,这人好得真贱。
但她确实不太舒服了。
她有些晕,在课桌上趴到中午,又渡到午休。
她游走到医务室,想去量体温。
医务室的门紧闭,对面心理咨询室的门倒是大开着,年轻的心理老师在里面看综艺。
陆满大着胆子歪进去,伸手,指里面那扇门,门里是沙发和躺椅,“我难受,想进去躺躺。”
老师轻飘飘说一句,“躺在躺椅上,不要选沙发。”
陆满很感激地点头,进去之后,关了门,睡下去,被躺椅坚硬地硌到腰。
边上的真皮沙发从未如此辽阔。
而沙发上面是窗帘,苍白的。风吹上去,它胖起来,瘦下去,一直瘦到窗框里,凹出窗框白而冷的金属质感。
情不自禁想到陈沦的小臂。
想到陈沦小臂上,雪白的纱布。不知道雪白的到底是纱布,还是陈沦的手臂。
陆满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想陈沦,把他肢解,分为头,锁骨,胸膛,手指,腰,tun,脚踝。
拼在一起好看,拆开来也好看。
她就要盹着了,最后想起来的,是好久以前的事。
那是高一。
报道那天,她很遥远地望见陈沦。
她被惊艳。
像久居于沙漠的人第一次看见冰川。
她的整个世界都被陈沦打断了,连皮带骨地打断,再被冰凌刺穿。仔细想想,这其实很残酷。可就在这一天里,陈沦还打断了很多人的世界。
陆满和她的朋友,向别人描述他。
朋友说,“是一个好看得像圈套的人,眉眼特别黑,皮肤很白。”
陆满憋了很久才说,“他是那个,即便是在八月的太阳下,也像是在黑夜里的人。”
那人摸着下巴,点头说,“哦,我知道是谁了。是陈沦,没有别人,一定是他。”
也不知道他听懂的是哪一句。
接着,开学没几天,陈沦的名字就已经熟练在所有人的嘴巴里。聊天,聊陈沦的满分,聊陈沦的低目,抬眉。
后来,很快,班上的女生都知道陈沦的微信了,只是加不上。最痴的那个,每天用申请好友的短信,和他道晚安。每一句晚安都是新做的绝望的面皮,里面裹着越来越少的希望。
坐在陆满后面的同学,是语文课代表。那是公认的美丽,大家给她的绰号也美,叫柳柳。
陈沦到她们班里检查卫生,常会停在柳柳桌前,说,“桌子对齐。”
就只是这四个字。
但那是陆满和边上的女孩子,第一次越过话筒,越过扬声器,那么真切地听到陈沦的声音。
一致地认为,陈沦适合念诗也适合讽刺,最适合在床上,带着汗水低喊爱人的名字。
陆满暗暗地把自己的课桌,调得比柳柳还歪。可陈沦只纠正柳柳。
她在心里努力地给陈沦找借口。他一定不是喜欢柳柳。
后来,有一个星期,总是下雨,她穿得少,总是寒冷。后面的一天,她堵着气,报复性地穿了好多衣服。
可那天出奇地热,只是站着,就已经在出汗。体育课上,老师又让她们长跑。
她跑完之后,热气从领口蒸起来,内衣shi得像在温水里沃了一把。
她昏头昏脑地爬楼梯,脑袋里有几个小人穿着橙色方块花纹的衣服,坐在旋转木马上转圈,升到天堂里。
她踏错一步。
要掉下去了,她本能地抓住前面的女孩,把衬衣抓出花的褶皱。
结果掉下去的不是她,而是那女孩。是那个美丽的,课桌总是不乖巧地歪斜,然后乖乖被陈沦纠正的,柳柳。
她心里闪过污烂的快感。
人从高处掉到地上的声音,和她想的一样,沉闷,带着她的心肺一起痛。
她抓着扶手,不敢回头看。
害怕看到柳柳的手脚对折在地上。
有人在下面喊,也不是喊救人,可语调却更惊慌。
“陈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