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还热着,屋里已空寂无人。陈生愤懑不平,坐到桌前喝了几杯酒,借酒劲嚷道:“赵殷,你出来啊!”
白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站他身旁,周身温度倏忽之间Yin冷异常。陈生心中恐惧无以往那么盛,壮着胆子发问:“我梦到的,是你做人时的经历吗?”
“是,你我为夫妻,本就该坦诚以待。殷只想叫你知道,我非那害人的恶鬼……至少,不曾害过无辜的人。”赵殷这般解释,陈生却是不信。凡成厉鬼的人,哪个身上不背负杀孽,受地府排挤?看他徘徊在此不去轮回,大抵是恶念难消,入不了地狱罢。要说“鬼话连篇”,实在让他难以信任赵殷温和良善的外表。
“莫说这些了,长生,你饿了两天,吃些果腹的食物吧。”赵殷也不求陈生完全信任,主动夹菜到他碗中。陈生惊奇地看着他以鬼身拿起了筷子,竟没有怪闻所讲的虚无缥缈之形。问起这个,赵殷只答:“我与它们不同。”
食不知味地大吃几口,陈生缓过神,说道:“你先前唤我长生?”不等赵殷回答,他一阵神魂颠倒,顿觉四周事物好似自家住所,生出亲切之意,呢喃道:“我好像来过这?”再看赵殷,更是阵阵酥麻迷离,情不自禁道:为何一见你,便心生喜爱,想亲近一番?”刚伸手触及赵殷的脸颊,彻骨的寒意霎时间打散了陈生怪异的状况。
他脸色大变,想到妖鬼惑人的记载,惊恐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赵殷眼眸低垂,说道:“应当……是与我无关的。你回了这里,慢慢就忆起了过往。”
“忆起谁的过往?”陈生心中悲切,眉头一皱,两行清泪滚落。赵殷的话并无恶意,但清俊的容貌好似前世熟识,勾起他莫名的心绪。
“我的夫人,赵长生。封Yin山,是你的家。”他话一落,外界浓雾尽数散去,显露隐藏的景象。赵殷神出鬼没,话说完就又不见了。
陈生艰难苦涩地咽下饭,打定主意走出去。他前脚刚走,身后事物立刻如梦幻泡影,消失得不见踪迹。莫说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连屋内的装饰也一并散去,空留破败之景。若非肚里充实,也要当是做了黄粱美梦。
外面没了浓雾,正值日头高照,显露的建筑在白日下,有着诡异的沉寂。陈生壮足了胆,照梦里描绘的房屋走去。
脚踩荒芜的路径,路旁建筑仍可见当年Jing美华丽的形状,陈生不免感叹一个鼎盛家族遭遇灭门,使繁华的景象衰败了下去。到了山顶最大的屋舍,他轻声叫赵殷的名字试探,里面没人应,就推开腐朽的屋门走了进去。
房屋积累的灰尘不算多,像是有人时常打扫,但满地散落的纸张废物却没有收拾掉。陈生俯身捡起一张,上面沾染的污浊并不会掩饰原本的内容。纸上零碎地记了帐,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不过记账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赵长生。赵殷不久前提过,甚至将他当做了长生此人,实乃怪事。
放下纸,陈生往里屋走,脚步突然定在了半途。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画,画上只有一人,偏偏画的这人,眉眼神韵与陈生颇为相似。陈生不曾留过画,好奇观赏一番,双目不免大睁。落款处书——赠吾爱长生。
难怪,难怪。他陈生Yin差阳错与鬼结亲,竟是这个原因。他默默道:“长生兄,你可害惨了我。”什么轮回转世,陈生毫不在意。常言道,奈何桥头忘前尘,可是连前世容貌一并忘去了的,一碗汤水下肚,管他什么国色天香还是貌丑如盐。陈生更觉得赵长生长得和他相似,是种巧合。
细细揣摩画的人物,陈生连连赞叹,果然是像。几刻之后,他失了兴味,欲往里再走。屋内突然出现一老者阻拦他道:“少夫人,少爷在与人交谈,您快离开吧。”
赵殷在里面?陈生凝神细听,确有细碎的絮语,听不大清楚。他一眼就认出这老鬼是梦里的赵阿,就软声说:“阿伯,可知赵殷在和谁说话?”他是好奇心旺盛惯了的,赵阿不说还好,现在听说鬼也会有私密交谈的时候,陈生心痒难耐,恨不能闯进去听个清楚。万一那人是他离开鬼域的指望,错过了也许就再没了机会。
赵阿对陈生无偏见,布满褶皱的脸笑得慈祥,说道:“少夫人,里面的人冲撞不得,随我走吧。”
陈生没法子,只好跟赵阿离开了房屋。赵阿当陈生真走了,送了半程就离开了。哪知陈生心不死,绕回到屋子后头,扒窗头窥伺。正准备听,屋内说话声立止,一道洪如钟鸣的声音说:“外面偷听的小贼,还不进屋来?”
赵殷的声音说:“是你听错了,外面没有人。”
另一人冷哼道:“外面是听不到声音,但那活人的味道,在你这死气臭不可闻的鬼域,百八十里外就闻得到了!”
赵殷似是叹了口气,说:“长生,你进来吧。”
陈生自知行踪暴露,翻窗进了屋子。他看清另一人的脸,倒吸冷气,吓得险些跪倒。只见那人青面黑须,双目瞪如铜铃,相貌狰狞可怖,与画册上的夜叉描绘并无二致。
“这是地府的判官,姓朱。”赵殷替陈生介绍。
那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