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轮到周渠和陆姚盘货清点倒垃圾。
陆姚排班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特意把小孩跟自己排一起。他怕其他几个人欺负小孩,把所有工作都让周渠一个人做了。
周渠就是这样,你叫他做什么他就算不太情愿也会去做。好像对人说个“不”字是什么比天大的事。
陆姚把被人拿乱的货品码好放好,又把被人撕坏或者乱扔的垃圾全都盘出来。周渠就拎一个黑色塑料袋跟在后边儿装垃圾。等差不多把垃圾都盘完,时间已经靠近十二点。
陆姚在店里最后把地拖一遍,周渠就扯着几大包脏东西出门倒垃圾。
垃圾房在超市旁边的弄堂里,巷子又脏又窄。周渠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一两盏路灯在里边忽闪,才几天就全坏了。周渠摸黑走进去,心里有一点害怕。
视线被剥夺了一些,听力就比平时敏锐一些。
树叶悉索,风声呜呼。
每当这时周渠就会觉得有什么人蛰伏在他身后,只等恰当的时机给他足以毙命的偷袭。
于是他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垃圾房旁边有一盏小小的,昏黄的灯。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点地方。但足以让周渠心安。
他感觉自己跑起来的时候两边的墙壁上就叽叽咕咕睁起一只只扭曲变形的眼睛。那些眼睛从那天起就一直跟着他。红的,黑的,血rou模糊的。他们交杂交错,挨挨挤挤,争先恐后要把他笼在瞳仁里。
周渠脸上滴落了一些冷汗,他跑起来的时候两只手里沉重的垃圾袋有点拖累他的脚步。汗ye滴到眼里的涩痛让他不得不眯缝起眼睛。
他隐约看见小巷逐渐变得开阔,夜色里一盏昏黄的小灯明明暗暗飘在尽头。垃圾房就要到了。
“啊——”
他又被裤脚绊了个跟头,这一下是摔得很重,半条手臂都擦在碎石路上。黑色塑料袋被扯得稀碎,垃圾四散洒在地上。周渠就狠狠磕在有些脏臭的碎石路上,太疼了,疼痛总是能勾起很多不好的回忆。他蜷趴在地上剧烈地颤着脊背,像被狂风席卷的草。
周渠拎着垃圾袋出去没多久,陆姚就拖完了整个超市。他检查了一圈没什么遗漏,拿钥匙把门锁上出门去找周渠。
通向垃圾房的小弄堂其实并不很长,居民楼闪的小灯和过往的车灯把巷口照得明灭。
他隐约看见巷子里面一个消瘦的身影,一手拎着几袋垃圾慢吞吞往里走。很稳,很慢。
于是陆姚拿着手机跟上,想追过去给他打一束手电光。
他刚走没几步那个背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站在路中央停了停,然后突然加快了脚步,起初像是在竞走,然后双腿交替慢慢跑起来。最后竟然疯了似的撒开向前跑。
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钟,陆姚根本没搞懂周渠这是整哪出,直到那个身影狠狠砸在了地上。
陆姚吓了一跳,拿起手电加快了脚步往他身边跑:“小周!?你没事吧!?”
周渠痛苦地趴在地上喘粗气。他头太疼了,从没这么疼过,好像每个细胞都错了位,神经扭卷在一起。
“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他听见有人来,眼皮翻了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用……我歇一会就好……摔……摔狠了。”
“我扶你进超市坐坐!”
陆姚把他拉起来,胳膊扛在肩上。没想到周渠摔得腿都软了,面条一样垂着使不上力。于是把人横抱起来快步往外走。
陈晓旭在这个破超市已经蹲守一整天了。
超市九点半开门他七八点钟就到了,在车里坐得腿都要麻了才看见周渠坐着一个破烂货车来超市,他把一个个大箱子搬下车,然后轮班去不同岗位做导购。
本来陈晓旭想直接进去抓人的。把人带到自己的地盘,看他还能往哪逃。
结果刚要出手就看见周渠对别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笑的时候会抿着嘴,小虎牙抵在下嘴唇。嘴角旁边有两个浅梨涡。粉嘟嘟的,还挺可爱。
陈晓旭有点移不开眼睛,他突然想多看一会儿这样的周渠。
这人在学校就他妈从来没对他这么笑过。
最开始周渠消失的时候他疯了似的到处找,怕周渠想不开了闹自杀,怕周渠遇见什么坏人出什么意外。
他托他表叔帮忙查,只不过这种城中村吃住用行都用不上身份证,找起人来大海捞针。最后是他叔一个监控顺着一个监控那么跟,拼拼凑凑才把人找到的。
城市里还有挺多监控死角的。有时候周渠消失在一段录像里,要再找回来就是好几天之后的事儿。他表叔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于是陈晓旭翘课自己找,盯着监控一盯就是一整天。
还好人没事儿。
不但没事,还他妈找了个破工作。
陈晓旭想到这里就窝火。
给你承诺了好日子你不过,非得来这儿跟这么多人挤一破房子遭罪。他就想不通这儿有什么好,感觉周渠八成是脑回路被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