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渠是被下铺的同事吵醒的。
七八个男人睡在一个屋子里,每天晚上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不消停。周渠家里虽然并不富裕,但他其实也是第一次住这种地方,刚开始两天怎么都睡不着,熬了一个星期才慢慢适应这种集体生活。
他在这家中小型超市已经干了快三个月的活。
刚退学那会儿他也没地住,在银行的atm间里凑合了三四个晚上。好不容易在招工版上看见有个中小型超市在招人。头几个月1500块,稳定之后有2500。并不多,但好在包吃又包住。
超市里七个男人五个女人。女人睡老板家仓库里,男人睡老板家地下停车房。
周渠是最后一个去的,只有最里边儿上铺的床位了。他旁边就是一个小窗户,一半在地下,一半能漏出一点白光来。
这超市坐落在c市一个挺大的城中村,方圆几里地就这么一家大超市,生意一直都挺好。
周渠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时间才将将过了五点半。他抬手把枕头边上的一小块肥皂塞进枕套里放好——他们宿舍里总有一股难闻的馊臭味,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把肥皂拿出来放在枕边上,这能很好地盖住那些让他头疼的混杂味道。
他轻手轻脚摸进卫生间洗漱。他一般都早上偷摸着起来洗脸或洗澡。宿舍水电大家一起摊,为了要省钱,几个大男人总是挤在卫生间里一起洗澡。
不能否认陈晓旭他们在他身上打下了挺深的烙印,他现在发自内心地抗拒和任何人有过多、不必要的亲密接触。所以他从没参与过集体洗澡活动。每次交水电费他都有多拿三十块钱,所以大家对他这情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权当他小孩子害羞,不习惯和他们这些糙汉子一起生活。
周渠洗漱完的时候其余几个男人也陆陆续续起床了,陆姚年纪最大,在这里干得最久,也是他带着周渠一点一点熟悉超市里的活计的。他胡乱搓了一把脸笑着看周渠:“小周又起这么早!有没有睡好?”
“睡好了,陆哥。”
“那你一会儿弄好了先去仓库里上货!”
话音还没落又有几个人边笑边挤进来上厕所。
周渠拿着毛巾在洗脸,冷不丁在镜子里看他们掏鸟要尿尿,顿时表情极不自在地僵了僵身体。他随手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搭:“知、知道了,陆哥。我现在就上去。”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没看路就往外冲,刚到门口就撞到一个微胖的身躯。
是他们超市的老板,周渠只知道他姓于。
“哟!小周!这是怎么了!我来看看你们都起床没有。”
周渠身子单薄,被他往后撞了一个踉跄,于是于老板用手握住周渠的手臂往前一拎,周渠又撞回他身上:“走路也不好好看路!赶着投胎呢!”
有人从厕所里笑着探出个脑袋:“于老板!我们在里边儿撒尿呢,周渠这小孩害羞了!”
“也不害臊!”于老板笑着骂那男人一嘴儿,手转了个弯子故意狠拍在周渠腰尾上:“都是男的,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小孩!上去上货去!”
“是……是。”周渠被他拍得浑身炸了毛,理了理撞乱的衣服赶紧往仓库跑。司机大哥的车已经停那挺久了,于是周渠弯腰把一箱箱货品抬起来,慢慢挪到货车前,狠狠一推把货品放上去。
他每搬一箱货品都累得直喘气,紧绷的胳膊爆出一条条明显的青筋。司机大哥在后视镜里看他,对着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小周啊!你这小身板别搬货了!我看着都替你累。”
“我不累的,大哥。”
他说着又搬起一箱货,往车厢靠的时候居然踩到自己的裤脚,眼看着就要往旁边倒。一双大手稳稳拖住他。是陆姚:“不是每次都叫你搬那边小东西吗?这个给我,你去搬那个。”
“谢……谢谢。”
“小周!小张他们几个没恶意的,我说说他们去,叫他们别跟你开这玩笑了。你别往心里去!”
周渠第一次在宿舍洗澡的时候不知道门锁是坏的,那时候也没人知道他不爱和人过分亲密。他身上被打出来的青紫疤痕斑斑驳驳还未全消。陆姚闯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周渠瘦弱又修长的身体上密密麻麻爬着被虐待的痕迹。他一直觉得周渠不与人接触是因为曾经被人长期暴力殴打过,有心理Yin影。所以对这个小孩又更加关注一点。
周渠也没跟他解释太多,但他仍觉得被人这么对待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于是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哦……没有!不用和他们说,我也不在意的。”
几个人七七八八搬完所有货物再一起乘着货车到超市的时候已经七点了。几个女员工早就先来超市里打理好了场地,只要把货物一个个码好摆好就能开业了。
周渠照例站在熟食区给熟食上包装。
早上来买熟食的人比较少,他这个区域工作量大体来说比较轻松。陆姚照顾他给他分的这个区,他一直都觉得挺感激。
“小伙子,给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