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又在竹林中吹笛,旁边坐着总来听我吹奏的人类女孩。
她长得很快,不知不觉就从一个只到我大腿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这幅成年女子的模样。
人类的生命的确很短暂,只是这几年,就已经走过人生中的一小半了。
小主人也是这样,好像只是一眨眼,就长成了成年男人,我还能记起他常在我身边听我吹笛,却一会儿都闲不住,总要扯一扯我的衣角,偷偷拨弄我的头发,像是一只皮猴子。
只是后来他变成了妖,就再也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了。
他总像是很迫切的在证明什么,将竹林封得严严实实,还有无止境的拥抱。
我知晓他的执念是守护这片竹林,所以反复确定我还活着,那场大火几乎让他发疯,他的执念起于此,我没办法拒绝他。
可是这片竹林明明已经生长得如此茂盛了,他却还是在消散。
他总是陷入沉睡。有时是一年,有时是三年,上一次他沉睡了十年。
他醒来的时间与睡着相比总是很短暂,这是他妖力在衰退的证明。
但我不知道原因。
我已经尽力让每一根竹子都生长得完好,我爱护他们,甚至甘愿日复一日的留在竹林中,只为了让他安心。但是没有用。
他这一次会沉睡多久?我有时会想,也许这一次就是永别。
"您好像有心事呢?"
身旁坐着的女孩这样说着。
她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副惹人嫌弃的淘气样,少女的身形在几年间快速的抽条拔节,性子也因此沉静下来,能在我身边安静的欣赏曲子而不出声打扰。
可是今天她又打断了我吹笛子,我竟奇异的没有觉得不快。
"您的笛声最近总是很压抑,好像心事重重的"
我吗?如此明显?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说给我听呢?毕竟…我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那女孩说着,温柔的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神情里满是慈爱。
"我以后大概就要为我的女儿奔波了呢"
"恭喜,您会是位好母亲"我礼貌的说道。
"谢谢,那么,是什么让您如此焦躁呢?"她微笑着收下一板一眼的夸赞,继续问到。
虽然知道不会有结果,我还是将那些担忧编成了故事说与她听。
"不管是人还是妖,都需要养分才可以活下去呢。就像人类需要吃饭,竹子需要在土壤中获取营养,妖怪是以何物为生呢?"
我想了想,不确定的回答。
"食人?"
那女孩毫不客气的掩嘴笑起来,这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我有些不悦,却还是等她笑够了,才听到下面的话。
"相传有神明为了挽救自己唯一的信徒而堕落成妖怪,您认为如何呢?"
如果有这样的神明,那还真是叫人难以理解,只为了一个人类堕落成妖怪,如果他依然是神的话,他本应能拯救更多的人。
"我依照人类浅显的想法来看,反而觉得那个神明很伟大"
我不解的看她。
"人类的心是很小的"她在自己胸口比划出拳头大小的心脏"为了重要的人而牺牲,是一件伟大又光明的事。"
"那个为了守护竹林而变成妖怪的人类一定非常在意那片竹林,但是如果没有办法得到回应的话总有一天会消散吧,因为他所守护之物无法给予他活下去的养分"
"……养分?"
"就像是我给予我的孩子的营养,人类给予神明的信仰,还有恋人之间相互的爱,都是可以使人活下去的养分,我不知道您故事中的那个妖怪到底需要什么,但我想,他所守护的那片竹林一定知道"
……我,知道吗?
那女孩下山去了,又只剩下我望着远处发呆。
我最近时常想起我陪伴小主人的那些日子,竹子的寿命很长,但我发现我竟然能将我们相处的一点一滴都回忆得清楚。
他以前不是这样强硬的性子,面对我时,总带着甩不去的孩子气,他也从来不爱哭。
唯一一次哭泣,是在漫天大火中,他站在我的竹林外呼喊着我的名字嚎啕大哭。
现在想起那个情景,还是会觉得胸口酸胀的厉害。
啪嗒。
有水滴落在手背上,本以为是天空落下的雨滴,回过神才发现是我眼睛里落下来的眼泪。
啊,当时站在火中的我没有哭,我只是很冷静的想着,我以后无法再照顾他了。
可是现在我为何而哭呢?
因为他站在竹林外的难过吗?
因为他由人化妖的悲哀吗?
因为他那些无止境的侵犯吗?
因为…他离开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仿佛是永别。
想到此处,眼泪便无法控制的从眼中滴落。
不知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