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安,席安……
席……
谢子怀不禁再次看向下方一手执书一手执笔的青年,他本就清俊,此刻神情专注似周遭都无法撼动,一提笔一蘸墨间尽是大家公子才会有的儒雅气度。如此看,任谁说此子是席中青席丞相的儿子也不足为怪。
思及此,谢子怀不免皱眉,他从未听闻过席丞相有一儿子名唤“席安”,而且就算有,又怎会沦为太子的禁脔……
蓦地,那日场景又再度浮现――当日他面上不乱,实则心里早已成麻,不仅将那暧昧声响全听入耳中,而且不论他在看哪,余光总是落在了蜷跪的席安身上的。
他想,若换作是他,那定不会让人窥得一分一毫的……
“先生。”
谢子怀被这道呼唤拉回时,额角已是细汗,他被自己方才不忠不敬的想法吓了一跳,此时再对上这张突然凑近的脸,难免慌乱,“何事?”
席安似是没有看出谢子怀有异,他翻来书页摊在谢子怀面前,笑容有些腼腆,“这一句,奴不懂。”
原来是讨教问题。
谢子怀暗松了一口气,席安手中这本正是策论,他心中虽不解席安为何对此感兴,但他仍是耐心为他解惑,更是添了他自己的见解,针针见血。
席安在旁安静聆听,待谢子怀讲完时,眼中已满是儒慕,“不愧是先生。”
谢子怀闻言,再见席安那般神色,耳尖发烫。
对此,你想必心中一定有疑。席安不过一奴才,怎有资格向就连太子都会尊称一声“先生”的谢子怀讨教?
无他,容岐宠爱席安,又觉他身上的那股勤奋好学劲头难得,便亲自为他请了谢子怀教导。不过在先,若是谢子怀不愿屈尊,容岐也不会逼他,大不了再请另一位先生罢了。但知谢子怀接了帖,容岐笑称,“子怀先生果然大爱”,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而且容岐向来惜才,能得谢子怀私授,已是席安天大的福分,自然没有再让谢子怀登门之说。不过若直接将席安送至谢子怀府中,容岐也是不愿,于是折中,便在京学堂中占了一地儿,让二人每隔一日在此论学。
至于谢子怀接帖,许是私心作怪,不过在来之前,他以为席安的“好学”,也不过是附庸风雅以此讨得太子的欢心罢了。可在言谈中,席安的气度和眼界居然令谢子怀都是有几分折服的,他心中惊疑。
“先生可是觉得奴方才讲的有误?”席安双眼尤为清澈,一望便似能望到底,也给人徒增了几分探究的勇气。谢子怀望着望着,不知怎的,竟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与席丞相……”
席安一愣。
谢子怀见此,知晓自己冒犯了,连忙慌乱解释,却被席安打断,“先生大可不必这般,奴的身份就如先生所想。”
他一顿,轻声道,“奴原是席家第四子,庶子席临安。”
“那你……”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谢子怀喉头一滚,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是庶子,但席家家底深厚,即使有心打压无法入仕,可至少也能保其衣食无忧啊……而且席丞相第四子乃是一妾侍所生,现也不过十三的庶女,那席安……
席安垂眸,纤长睫羽微颤,“奴在十二岁时曾yin了一首雀云赋,得恭亲王赏识,便指奴为太子殿下亲侍。”
恭亲王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当年也不过及冠,因与李皇后其弟,也是如今的吏部尚书李原清有生死之交,对太子便有了几分照拂之心。
当日他带着不过八岁的太子穿过学堂竹林,恰听一稚气清朗的声音正诵雀云赋,抑扬顿挫,好不大气。一大一小便在那驻足听着,等一首完,那少年,也就是席临安从竹林后绕来,一见那眉眼,恭亲王倒是笑了,问容岐:“可是喜欢?”
这声一出,席临安也望来,他虽未曾见过太子亲王的面像,可那身衣服上的图案花纹他还是认得的,连忙规矩行礼。
太子脸庞虽是稚嫩,神色却是稚童不该有的冷漠,他像是对待货物般上下打量略显紧张的席临安。
而后,不过一句平淡的“喜欢”,却是硬生生地夺了一人的所有期想。
再讲席临安,他不过是从一介风尘女子肚中爬出来的,都还未上族谱,哪比得上天潢贵胄的太子?而且若能得到青睐,为席家仕途岂不是添砖加瓦?
于是这人,几乎是连夜赶趟送去的。
世家多凉薄,席安讲到他身无傍物连声道别都未出口便入了步步皆险的东宫时,露出一抹苦笑,但随即压下,再看向谢子怀时又是那副净彻的模样,他道:“这事若不是先生,奴是定不会说的,还望先生保密。”然后作了一揖。
谢子怀神色复杂,八年前太子年幼,身边虎狼众多,若没有李家依仗以及恭亲王照拂,恐有千百种方法夭折。当时丞相府不站任何势力,保持中立,恭亲王此举未尝不是想为太子拉拢人心。至于席安,只是席家表忠心的一枚棋子罢了。
而这枚棋子一出便注定是废棋,是生是死也无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