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鸟虫皆寂,该是安稳睡觉的好时候,可睡榻上的男子却双眉紧皱,陷入奇妙的梦。
他似是平稳地坐在轿上,大红的布帘遮了外面的事物,只余耳边喜庆的唢呐乐响,连轿夫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他垂头看下方的光景,原来这身衣服也是红的,红得刺眼,红得诡异,叫他生出了寒意。这场景,他应是经历了无数次。
我叫陈生,是来结亲的。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这般念头,娶的是谁,倒真教他摸不着头脑。外面哗啦水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低泣,泣声凄婉断肠,勾起人无限悲意,惹听者哀愁顿生,泪落衣襟。陈生撩开帘子,想看清那人的来历,却被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灰雾遮了视线,模糊听见车轿前方的喑哑声音在说:“少爷娶亲,速速退去。”
哀泣顿止,轿子又欢快地前进了。
“落轿。”老者佝偻着背,打开轿子迎接陈生。两侧的轿夫安静地站立,陈生看到他们纸一般白的脸,困惑尚未生出,就由老者牵着手里的红绸进了喜堂。不多时,就见一人着大红喜服,在喜堂等他,无论如何看都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听他说:“你叫我等好苦。”陈生抬头欲细瞧,却猛然惊醒了。
他大口喘气,久久不能从噩梦中回神。娶亲的荒唐梦近日频繁了许多,从最初喜轿至半路就醒,到现在几乎快与梦中之人拜堂。陈生喜阅志怪杂谈,哪能想不明白,这分明是遇了邪,是那邪祟在扰乱他的心神。陈生心里更是惊慌,半宿不敢再合眼,哆哆嗦嗦地等到了天亮。
陈老爷与陈氏同样做了怪梦,梦里一慈眉善目的老者说陈家祖上欠赵家恩情,需得舍一子与他少爷结Yin亲,否则陈家将大难临头。夫妻二人尖叫醒来,互相诉说梦境,得知老者的话不作伪,不禁相拥而泣。这是要他们的孩子给鬼做夫婿啊!
哭着哭着,夫妇俩就有了主意。他们有二子,大儿陈生生性浪荡愚钝,不爱诗书,偏喜欢旁门左道,长得也粗野壮实,二十有六还讨不到半个媳妇。小儿则翩然俊逸,一派文人相貌,又考了秀才,偏生碍于长兄未娶,耽误了不少亲事,陈氏夫妇早对陈生有所不满。如今一细想,两颗心不自觉就偏向了小儿子。
实在不是陈氏夫妇对陈生颇为偏颇,而是本朝尚文,追求清俊瘦削之美,若再沾点文墨,便是人人追捧。陈生虽不是魁梧凶恶的长相,但因他身材高大,又相貌平庸,自然归到了做粗活的下等人行列,时常让陈氏夫妇感到难堪。
不如就送大儿走吧,他二人照料陈生二十余载,不曾短了吃住,如今他合该回报他们。夫妇俩忽略了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决定送陈生去结Yin亲。
第二日晚,老者又来陈氏夫妻梦中,眉眼含笑,称他已知道了二人的诚意,作为聘礼,陈家将收到一整箱黄金和几箱珠宝。梦醒前,老者还说了赵家的位置。清早醒来,果然屋里凭空多了几箱金银财宝,以及珠宝上纸扎的小人。小人肚子上贴了姓名“赵殷”和生辰八字,眉眼栩栩如生,Jing致漂亮但晦气得很,陈氏夫妇碰也不愿意碰,草草拿布裹了起来。
二人手握足分量的金锭,剩下的那点愧疚也没了。怪只怪,陈生没那个命罢!
陈氏夫妇谋划好了钱的用处,一部分用作小儿娶亲的聘礼,一部分到官府给小二谋个好差事,半分没考虑陈生。他们藏好钱财,问家仆大少爷去了哪,家仆老实作答,大少爷去酒楼会友了。
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夫妇俩厌恶更甚,越发赞同他们的决定。
陈生早饭刚过就来了酒楼,着实让友人吃惊。要说他二人胸中笔墨没多少,喜好志怪的兴趣倒臭味相投。平时夜里喝酒畅聊鬼怪异闻就罢了,怎今日大早就找他喝酒?见陈生满面愁容,友人呵呵笑道:“为何如此不悦?是遭了姑娘的拒绝,还是你爹娘又说你了……要么是限数量的怪谈杂本被别人买去了?”
陈生身子抖三抖,一股脑就说出了近日怪梦,末了几欲落泪,生生憋红了眼。他是真担惊受怕的,友人就收起了玩笑的心态,认真与他说道。
“你说梦里反复出现的那户人家姓赵?”友人问。陈生连忙点头,那户人家不光姓赵,家世也是显赫至极,梦里的路上依稀瞧见的光景,绝非寻常氏族所有,可以说,所到之处,屋舍肥田,皆是赵氏所有。这样家世显赫的鬼魅会纠缠他,陈生困惑不已。
“姓赵,又是大户人家,若非你臆想编造,应该有只言片语的记载,我叫人查查去。”友人使唤家仆下去了,转头招呼道:“别想那么多,来,先喝酒,我昨日新得了好东西,正要找你看呢。”
不多时,家仆回来了。陈生正食不知味,当即惊喜道:“快快说与我听!”
家仆说,前朝此地确有一家族姓赵,买下几座山落脚,可谓当时第一富。但后来不知为何,赵氏满门离奇惨死,山里也弥漫起了毒瘴雾气,外人再不可踏足其中。
“那里我曾经路过,真如传闻所说,想闯进去的人弯弯绕绕几回,又到了浓雾外。”家仆想讨个好印象,叽叽喳喳地开口,被友人一瞪,讪讪地住了嘴。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