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凡认为自己以前的生活没什么好说的。
垃圾堆上洒满狗血,外人八百里外就能闻见臭味,可真住在垃圾堆里,反而没有自己已经臭了的自觉。
最起码他上学的时候就没有。
高三那年刚开学,贺凡连续旷课一周,回来一身青紫疤痕,在一众同学或明显或隐晦的注视中上完了那一天的课,当晚进了宿舍,室友都上来安慰他,贺凡一时脑热,把自己家里的破事都哭着说了出来。室友一阵唏嘘,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往外说。
第二天,全班人都知道了,贺凡是被领养的,他亲爸是个强jian犯,他亲妈当年力排众议生下他,在医院里边哭边喊:孩子是无辜的!然后转头就把婴儿扔在垃圾堆里。
结果强jian犯长得好看又有点钱,亲妈就又想跟他好,死缠烂打在一起后,又怕他死性不改再去外面搞女人,就想用孩子拴住他。她生完贺凡身体不好,一直怀不上,就想把贺凡找回来。几经波折后,还真给她找到了。当下两对夫妻见了见面,态度都很明确,一方觉得那是我亲生儿子就应该我自己养,另一方觉得领养证都办了当然是我们儿子。
贺凡亲生父母一合计,行啊,不交人是吧?那就闹吧。当下便轰轰烈烈地闹起来了,亲妈战斗力实在太强,一通招耍下来,贺凡养父母差点被单位辞职。
于是贺凡找到他所谓的亲生父母打了一架。
学校最能滋养八卦,不出一周,就有人专门路过他们班只为看一眼贺凡。
贺凡那几天活得像个死人。他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想死了算了,让王茹跟她那个强jian犯老公赶紧滚;另一半又觉得他被养到这么大不能愧对他的养父母,到大学就找工作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然后贺凡接到了一个电话。
有人在后门喊了句:贺凡班主任找你。当时流言下去了点,不像最开始那样明晃晃地戳在你身上,所以没人特别关注贺凡。
贺凡站起来走向办公室,背后是各种各样的嘈杂声,如往常般平淡的日常生活。
班主任怕刺激到他,说了声你爸找你,把电话递给了贺凡。
被电流扭曲了的声音,能够听出来,是个录音。贺凡的养父母在争吵。
养父的声音遥远的像是从天边传来:“早跟你说别捡别捡,将来准是个祸害,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闹到这地步了!怎么办?!”
“喔,感情我捡他不是为了你?当时是你说的有了他你就不做了,不然我哪儿来那么好的心思,养一个祸害在家?”
“你现在怪起我来......”“不怪你怪谁?!要不是你有那病,我至于让他在我眼皮子下一直恶心我?!”
贺凡把电话掐了,他低头看看来电显示,是他养父的手机号。
他把手机还给老师,一个字都没说,直接奔着阳台去了。
三楼,轻微脑震荡加脚踝扭伤。所有人都说他命里有福命不该绝。只有贺凡想,我真的是个祸害。
为什么他没有死成?这个问题像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贺凡头上,睁眼是它,闭眼是它投下的Yin影。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贺凡想通了,他还没报养育之恩,所以他现在死不成。
从医院回来后,贺凡往死里逼自己读书,考了个比较好的大学,找了个很累但钱很多的工作,跟别人同租了一个便宜的房子,每天清汤白水过活。
只有钱一笔笔寄回家里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活着。当他听闻王茹因为殴打一个怀孕的女孩被拘留时,贺凡甚至觉得自己能有新生。
然后他接到了第二通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前半段很熟悉,跟他自杀的时候听到的一模一样,后半段他当年没听,现在觉得生活有希望了,就听了听。
徐君兰,他的养母,尖厉着嗓子说:“你有病你变态,你想把他养大光明正大地搞他,你跟那个强jian犯一样恶心!”
“这会儿装正经人呢?当年你不也同意了吗?!”
“我同意是怕你以后找男人被别人看见丢我的脸!这事只能在家里解决!现在好了,王茹那个贱货把媒体都招来了,你最近就别想着怎么搞他了,这事要是被媒体知道了,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这下录音是真的没了。
贺凡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逼。
30多度的艳阳天,他在烈日下站了一个小时。周围的人熙熙攘攘,有人注意到了他,更多的人与他擦肩而过,继续在路上奔波。
人chao沸水般一波波翻涌,红灯绿灯间歇亮起,不知谁使劲晃了晃可乐,然后噗呲一声,黄色的泡沫散在躁动的空气里。
贺凡回神,低头看手机,电话没断,秒数仍在一点点向上跳动。
哦,贺凡想,原来还有人在等我回复。
“喂?”贺凡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颤抖,也没有解脱,简简单单地,好似真的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你们是不是特别想让我死?”
那头没有应声,贺凡心底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