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其实这样也好,他来调查的是程冀,跟Vinson不必要多亲近,结果今天程冀出门把Vinson交托给他,他却反而赖上他了。
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中文名,“真名一旦为人所知,灵魂就会为此人所制”。他身在异乡,目的不纯,他下意识想把“周卓然”这个名字与现在的他彻底切割开,等他离开的时候想必也会从容许多。
可当他看着Vinson执拗的眼睛时,那句拒绝萦绕许久,却始终说不出口。
“卓然,周卓然。”他妥协道,“英文里是eminence的意思。”他望着Vinson明显满意一点的眼睛,忽然起了好奇心,“你呢?”
他也不知道他的中文名是什么。
“程望,你可以叫我阿望。”程望说,Jing致的眉眼微微弯起,“英文里,是expectation的意思。”
那场交谈也许就是程望决定要不要信任他的仪式,只可惜他那时只是个天真的小孩子。
他不知道,“真名”这个对他无比神圣的事物,可能在旁人眼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信过你,全身心信过你。”程望静静地说,眼神却真真流露出哀怮,“我爱你,可你骗了我。你知道我明白真相时,有多伤心吗,卓然?”
周卓然痛苦地闭上眼,程望却不肯放过他,淡淡的叙述仿佛事不关己:“爸爸托你照顾我,我很高兴,我想我又可以和卓然哥哥在一起,可我等到了什么?”他语调微微扬起,像是完美的容器出现了破裂,不悲不喜的面具终于无法掩盖浓烈的情绪,“你在家里安装了摄像机,再把钥匙给了聂立钧,让他来强/暴我。”
“我叫了你的名字。周卓然,那天晚上我甚至在叫你的名字。”
“不……”
程望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狰狞的尖刀,手腕上的手铐却不容许他有太多的动作掩饰自己的难堪。他想起七年前他推开程冀家门时看到,程望躺在客厅里,涣散的目光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原本漂亮整洁的客厅一片狼藉,地毯上红红白白,每一寸都是不堪入目的痕迹,昭示着昨晚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极致的痛悔在那一刻扼住了他的心神,直到今天他仍然不愿意回忆那一刻的心情,他不知情,他没想到聂立钧会这么做,可这不是他推脱责任的理由。
他早已与聂立钧绑在同一辆战车上,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也不容他背叛。他唯有继续听聂立钧的指挥做事,伤害程望与程望的家人,再假惺惺安慰他。
“我给过你机会,我相信你有过不得已。”程望深吸一口气,语气略带哀伤,神情却越发冰冷,“哪怕你告诉真相后就停手也好,可你还在骗我,骗我骗到我花再大的努力,都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你。”他将枪抵在周卓然的心口,微微挑起眉,“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这么多年你为聂立钧鞍前马后,他到底给了你什么?”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他是我叔叔。”周卓然反而镇定了一点,望向程望的眼神甚至是清亮的,“他把我养大,是我最重要的人。”
“哦?”程望冷笑,“聂立钧是你的长辈,是你的恩人,爸爸就不是吗?”
“是,他们都是。”周卓然眼神有些空洞,“可十八年和一年,是没法比的。”
聂立钧把他当成棋子,他一直知道,可他同样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十八年,从婴儿到少年都是聂立钧陪着他,这种感情没有人比得上。
“我恨他,我也爱他,哪怕重来一次我也不会背叛他。”周卓然静静地望着程望越来越愤怒的脸,“没有什么能成全我,连死亡也不行。”
他爱聂立钧,也爱程望和程冀,只是他选择了聂立钧,并且不思悔改。
程望终于忍不住了:他一直掌控着今天的节奏,他的悲伤与失控也是事先特意算计,可周卓然的话,让他忽然意识到他所期望的大获全胜,可能并不会发生。
他该站在绝对的高处,用审判者的姿态听着周卓然的忏悔,再用自己所拥有的,绝对的优势轻易否认这一切。
他不会原谅周卓然,可周卓然并没有乞求这一点。
“你们今天都会死,你维护他只会让我下手更狠。”他凝视着周卓然的眼睛,隐隐带着发狠的劲头,“如果你见过我杀人,你就会知道那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周卓然只是笑,并没有揭穿他的色厉内荏。程望看不下去,扣动了扳机。
鲜红的血溅在程望脸上。周卓然的脸立刻苍白下去,嘴角却仍旧笑着。程望走下床,伸手抹去那些血,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事物。
他忽然听到周卓然断断续续的,带着呻yin的话语,心头不愿,却情不自禁停住脚:“报了仇,别再杀人,也别太作践自己,那样你什么都赢不了。”他顿了顿,带着微微颤音补充道,“阿望。”
也许有一瞬间,程望真的为此触动,甚至在后悔。但最终落在周卓然耳边的,只有冷酷无情的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