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04.天使城</h1>
温骄十三岁之前,没遇见过冬天。
西太平洋水汽充沛,雨季甘霖灌起大片葱茏绿树,把整个儿夏天的绿植都给酿来上色,淅淅沥沥,下雨青如泉滴。
她生在苏比克,长在克拉克,住在东南亚最有颜色风月的红灯区,活在天使城里人人待价而沽的清明梦。
战争带来金钱、贪婪和欲望。沿着廉价香水的踪迹,白皮肤的黑皮肤的黄皮肤的男人如chao涌。在夜色笼过街头时,艳丽吊带裙裹着松散皮rou,未干的红色指甲油仍有工业气味,劣质黑皮高跟鞋面上还撒着nai粉污渍。
你情我愿,讨价还价,破口大骂,颠龙倒凤——两百比索,她可以在公厕里为你舔半刻钟;三百五十比索,你可以不带套子后庭开花;六百比索,她今晚睡在你的汽车旅馆里。
温骄她老妈温曼青长得相当漂亮,双ru挺立,两腿修长;舞蹈柔韧让她在站街这件事上天赋异禀,技艺Jing湛,真该颁个“全市十大杰出ji女奖”,日日挂在床前枕边观摩鉴赏;一头海藻卷发,绕得洋佬儿们寻死觅活,缠绵悱恻,眼泪鼻涕一把流着爬她的床,好像在定安娜·巴普洛娃独舞的贵宾前座;
某种程度上来讲,温曼青的确是个十足的矛盾体。
温骄十一岁时,被抓住趴在城里唯一一家有彩色橱窗的二手旧货店爱慕了一条粉裙子,乖乖认下自轻自贱的罪名,听温小姐发落。
和隔壁的玛丽太太不一样,那个美名其曰海外情妇的菲律宾女人生起气来,充其量就是肥头大耳的英国人寄来的赡养费连大麻都不够吸,眼睛一瞪,胳膊一甩,只会拿烟屁股烫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哭起来什么语言的妈妈都叫个不停。
温曼青动作快,买下那条卡通猫傻笑的裙子,彩漆磨了一半,笑像在哭。当着小孩儿的脸,生锈的剪刀上了油,粉碎得飞快。她笑yinyin地,穿一条雪纺白裙,像个天使——至少,那些男人在床上这么叫。
她摸摸温骄的脸,还是个小孩子呀。
好在温曼青人体经验丰富,知道哪儿疼哪儿酸哪儿痒,不拿巴掌,那种对自己外表有丝丝损伤的活儿,她都Jing明的算赔本。
温骄没吃没喝给关了三天,出来活生生一个僵尸复活,黄恹恹的叫温曼青牵着,双眼通红,喉头干燥,硬是按在粗糙的木凳上被迫观看一场性交表演。
反胃上涌,连带着温曼青的声音都和恶臭,汗腥与yIn笑混在一起。她妈拍着她的脸,讲这么小sao来,就是被Cao的命。
后来是浑浑噩噩地晕着返回那个名为家的出租屋,干草料平日里的腐烂味道第一次如此馥郁馨香。温骄蹲坐在shi泥土里,没有进食的欲望,可在温曼青破例花巨资为她购置的焗豆罐头面前,她向来只有感恩戴德的选择。
雨季将来未来,空气里chaoshi腐酸。也许在另一个绿草蓝天的城市里,蒸腾出来的水汽是欢笑,愉快和夏日;但在天使城,这只是肚里怀个八月不生或肥秃脑袋三根毛的男人假期的预告,嗅一嗅,都是性爱隔夜后的味道。
“抱歉,小姑娘,请问温小姐在吗?”
这就是温骄放在心尖儿上的遇见。
在一个闷热泥泞的春末,令人作呕的闪光灯和霓虹色彩直绕着大脑旋转,绝望、痛苦和崩溃搅拌均匀灌入胃袋;干瘦矮小,浮肿泛黄,双眼眯缝,鼻头通红,嘴唇干裂;焗豆的酱汁还粘在嘴角,手指甲里还卡着难堪的脏污,站起来,过大的破烂短袖上下晃荡。
她屏住呼吸,双目失神。
他还称不上是个男人,但男人应当有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和雷厉风行都在他的身上悄然生长。双排扣,黑西装,撑一把雨伞,风流半尺,风骨十寸,风月无边。他和她一样,黑头发黑眼睛,出租屋近乎简陋的装修叫他的存在衬托的愈发窘迫,却还是这样一个阔公子,仍款款笑意,敲开房门,拉一拉帽檐,对她讲一句,小姑娘。
这一年,霍藏节二十岁。
那时她年纪小,以为逃过整整十一年的登革热就已是万幸,殊不知宿命卷上一笔一划早已写好,为她签发终生不愈的情爱热,死于心动。
后来想一想,人生三五十年,温骄全部的自卑都从那一刻埋下引线。哪怕后来美人如娇,名利如瀑,她所有的错愕,苦楚和辛酸都来源于那个夏天,端着一罐茄汁焗豆,晒得黑黄,双眼红肿的小姑娘。
于是,贪嗔痴念,心魔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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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骄颜狗实锤∪?ω?∪
不知道该说是遇人不淑,还是识人不清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