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媞安以前从不做梦,但当她开始被失眠折磨之后,这扇通往离奇世界的门就再没法关上,以至于她的夜晚从此变得比充满勾心斗角的白天还要累。好在有陆凛给她配的药,还有偶尔年轻女兵的安慰,她每晚才能睡上个把小时。
大多数时候她在梦里都骑着马。坚硬的盔甲包裹她全身,分不出她的性别。视线很狭窄,除了马鬃外只看得到一片砂土。那匹白马就这么驮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她再次痛苦地醒来。
她似乎在找一朵百合花。但四周全是荒漠,怎么看都不像能长出花的地方。
今天她竟然在梦里走到了荒漠的尽头。那里有一片森林,林间chaoshi的空气让她久违地感到舒心,驾着马朝森林深处漫步,难得地获得了些许安宁。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啼哭。左媞安顺着声音驱马向前,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了一团朦胧的白色生物蜷缩在矮植间轻轻地颤抖。
借着月光,左媞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鹿,四肢被从她双腿之间扯出来的脐带困住,拴连着一个血红的人类婴儿。啼哭声是那孩子发出来的。左媞安焦急地想下马靠近些,浑身却动弹不得。那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回头朝她看来。就在那一瞬间,簇拥在鹿身四周的青色花苞绽放开,朵朵百合在青灰色的月光下反射出初雪般纯洁的光辉,刺得她双眼猛然shi润。
左媞安流着泪从梦里醒了过来。
“jeanne……?”
伊恩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叫醒了盯着窗外发呆的她。他是来问她晚餐想吃什么的,可是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伊恩叹了一口气,捉住那双慌乱比着道歉的小手,追着她的小嘴亲了下去。
“以后你不回答,我就默认可以吃你了。”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目光羞涩地躲闪起来。伊恩笑了笑,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她还在身边。
别的时候她都安静得像一片晴空上的云,仿佛稍不留神就会乘风而去。
她告诉伊恩吃完饭她想出去走走。
“让我陪你,好吗?入秋了,天黑的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伊恩将在婴儿床边的姬夜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他总觉得她站不稳,两条腿颤颤的,像只刚出生的小鹿。
看来以后晚上还是得悠着点……
她乖乖地坐到餐桌上,看着他烹饪。粉色的围裙挂在他宽厚的胸前,显得格外娇小。
“你还是不想吃rou吗?……鸡蛋呢?……那好吧,先吃点苹果,我给你做蔬菜汤。”
生产之后她好像就不沾荤腥了。一开始蛋nai类还可以接受,后来越来越勉强,只好作罢。去医院检查似乎一切正常,伊恩也不再好强迫她,只能顺着她的改变来调整饮食。
但改变的又何尝只是饮食。
饭后他们一路走到了教堂后的树林。黄昏的金光洒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的眼睛,却很快被一片飘来的乌云遮盖,让母女俩顿时沉入黑暗。伊恩把随身带的羊毛坎肩披到她身上——他不想她再往树林里走了,哪怕她看起来神采奕奕,不知疲倦。
那越来越轻快的脚步令伊恩心里发慌。
“jeanne,天黑了。”他从身后搂住她,臂弯像是温暖的镣铐,“我们回家吧。”
她顿了顿,听话地点了点头。
该隐靠在窗户上看着路灯下依偎着的两人一路走出视线。他重新回到小桌前,继续捣鼓那个破损的八音盒机芯。鼓轮装置上的铜钉还算完好,一旁的音梳就不行了——弯折的钢条根根撬起,像是被掰坏的肋骨。
该隐从一众旧钟表零件中挑出一根钢丝,用砂纸缓慢地打磨,试着将它做成音梳断齿的替代品。
她来教堂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据说最近身体逐渐虚弱,连面包店也不常去了。修女们偶尔会在谈话中提到她,有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医院怎么检查都找不到原因。”修女叹了口气,“简直像是什么魔鬼附身了一样,不吃不喝,整天盯着窗外。上帝保佑。”
“她这要是病倒了可怎么办呢?”另一个修女补充到,“我听说她以前经历过一些事,好不容易才过上现在幸福的生活……孩子也还这么小,哎,上帝保佑……”
最终话题都绕回到祈求神的保佑。
该隐把损坏的簧片用镊子取出来,将新磨的音梳粘上去,等到胶水干了之后试着微微敲击。嗡——明明是准确的音高,音色却难听得刺耳。
他修不下去了。
在事情还没崩坏之前,他们其实有单独相处过一次。那次为哥哥挑未婚妻的愚蠢舞会上,被欺负的她躲进了那个破教堂,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夜深后,是他抱着她在回到城堡里,不顾管家和哥哥的阻拦,把她放到自己床上,看着那个小小的她在月光下蜷成一团。她很不安,眉头紧蹙,呓语连连。他为她盖上被子,坐在她身边,打开了床边的八音盒。Jing美的珐琅釉在银辉下散射出迷离的光彩,里面有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