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傅温还是孩童时,充斥在记忆中最多的片段,就是跟随着妈妈四处搬家的情景。
疲惫的女人拖着半旧的行李箱,穿着长长的风衣,染成黄色大波浪卷发有些褪色了,在发根部露出黄黑色的交界。傅温嘬着手指跟在后面,鼻子吸溜吸溜,迈着小短腿不停地走。
记忆里那条路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他的童年是在无尽的奔波中度过的。直到上了高二,他们终于在南城定居了,不知道女人找了什么法子,将他送到了西区最好的高中,然后她就消失了。
那是很平静的一天,女人让他出去买瓶酱油,小区门口就有小超市,二十分钟后傅温慢悠悠地回来时,一直敞开的家门突然紧闭。
傅温撒腿就跑,冲到门前拼命敲门,他有种不妙的感觉,那是从前每一次离开寄居地时,他都会有的感觉——妈妈不要他了。
也许是无尽的奔波和劳碌磨尽了她的耐心,早逝的丈夫、还不完的欠债、拖油瓶般的儿子…总之,她终于忍受不了了,这条永恒孤独的路上,只剩下傅温一个人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傅温就在思考,有没有可能他天生就不该拥有任何亲人朋友,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会遇到不幸,记忆里模糊不清的父亲被盖上白布,常常低头的母亲是为了掩藏厌恶的眼神,三两成群的同龄人蹲在一旁指指点点…流言蜚语一直伴随着他,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他长出了保护壳,满身带刺。
“怎么会呢?我那么帅…”人人都喜欢我…吗?傅温拧开水龙头,冷水浇在脸上,透心的凉。他低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自言自语。
小便池那里走过来一个男生,畏惧地看了一眼自说自话的傅温,被他狠狠瞪回去,对方缩了缩脖子,匆匆洗完手,扭头赶紧离开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傅温放轻脚步,迅速从后门钻进班级。同学大多数都睡着了,只有几个人还在抓耳挠腮地写作业,笔触沙沙。
寂静给了傅温勇气,他大胆地梗起脖子往前看,眯起眼辨认林霜桌子上的东西。
盒饭没动。
心里一惊,又是理所当然。傅温抿着嘴唇,沉默着趴在课桌上,头埋在两臂之间,不动了。
林霜肚子饿得厉害,或许是饥饿和疲劳,他的头昏昏沉沉地难受。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四肢软软的,他闭上眼,一头栽入黑暗中。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下午上课时他也没什么Jing神,强撑着坐直,手却轻轻颤抖,向来工整的笔记上出现了许多歪七扭八的痕迹。林霜不适地挪了挪身体,他总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虽然他今天什么也没吃。
摆在桌角的盒饭像是一枚恶毒的石子,一遍遍搅动着他记忆深潭,惊起无数圈痛苦的涟漪,欲平静而不能。
傅温中午怎么摆在那儿的,林霜一点也没动。他觉得自己起码要连这点自尊都留着,被人强jian了还上赶着接受别人的好意?不,好意都算不上吧,说不定傅温在里面放了什么…
林霜一边紧紧捏着笔,一边乱七八糟地想,下颌角绷得紧紧的,一张清俊的脸看起来甚是不好接近。坐在旁边的同桌觉得压力山大,硬是连大气也没敢喘。
教室里很安静,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无聊地扫视教室,他的视线掠过前几排,看见林霜板正低头的身影,满意地点点头,视线接着向后,一排排扫过,突然,他的眼神定住了,他推了推眼镜,眯起眼打量着靠后门的男生:什么时候傅温居然也写起了作业。
班主任站起身,慢悠悠地下了讲台巡视,惊起好几个偷看小说的学生,手忙脚乱地拿起笔,在演草纸上装模作样地乱写。
班主任假装没看见,笑眯眯地踱步到最后一排,眼睛斜暼着傅温桌上摊开的本子,努力了好几次才模模糊糊看到一行狗爬似的字:“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好,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爱情了…”
他好奇得紧,想要再伸头,却被男生猛然趴下的动作挡住了。傅温牢牢地趴在桌上,背对着班主任,手臂夸张地圈住半张桌子,将本子严严实实地挡住。他蓬乱的发丝随着粗重的呼吸而微微晃动,遮不住底下通红的耳根。
班主任笑眯眯地直起身,颇有深意地拍了拍傅温的肩膀,留下一句:“行了,好好学习吧。”果然是青春期的小孩子,感情多到无处发泄。
听到脚步声远了,好半晌,傅温才慢吞吞地坐起身,躬着腰低下头,冰凉的双手捂住发烫的耳尖,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他远远地偷看了一眼小哑巴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抓起笔又抓耳挠腮地接着写起信来。
林霜晕乎乎地努力睁大眼,他难受得很,头脑乱成一团浆糊,浮浮沉沉的迟钝神经像是陷在了沼泽中,黏黏糊糊地让人厌烦。
或许他生病了,应该是发烧吗?好像昨晚就发烧了…很热很晕…可是他没有钱去医院,或许多喝点热水会舒服一些…林霜抓着笔,异常的chao红已经爬满了脸颊,他小口地呼出滚烫的气息,眼睛被酸胀感逼出了shi漉漉的泪光。
放学铃响起,教室嘈杂起来,林霜软着手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