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子随着陈婉出了雅间,穿过前厅,上到二楼,一路上酒客的调笑声和男女交媾的靡靡声响不时飘来,夹杂着暖烘烘的酒香和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熏得人一阵阵发晕。男子的手不自然地按在腰间佩剑上,步子微微有些僵硬。
到了。陈婉推开一扇门。
房室很大,装饰富丽,绯红纱幔自房梁垂下,散射着淡淡的微光,细看之下,才知那微光来自纱幔上缀着的小颗珠子。一张铺着白狐毛皮的绣塌摆在离房门不远处,塌前安放着一只小小的圆脚凳。
青衣男子背靠着门扇,像个拘谨的孩子般,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婉坐到绣塌上,晃着双腿,脚尖一下一下地轻轻踢着脚蹬,发出闷闷的异响,没有为什么呀,可能是无聊吧。
无聊?有人会因为无聊而去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
男子默然不语。
好吧,因为你是个好人,我喜欢好人,这个理由怎么样?她偏着头打量他,一双杏眼透着狡黠。这个年轻的男人生得一副俊秀模样,明明是个拿剑的杀手,在她面前却像个羞怯少年,听了她的话,竟然垂下了眼帘,耳朵尖还泛起点儿红。
再逗他,恐怕他会跑走吧。陈婉收了笑,认真道:其实公子齐也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们打架。
好人?男子一手下移到腰间配剑上,手指轻轻摩挲剑柄。乌木做的剑柄,有了些年头,一眼看去漆黑如墨。
陈婉看到了他的动作,在坐塌上轻轻笑起来,喂,你要杀我吗?
少女的琥珀色瞳仁坦荡清澈,可以一望到底。男子抬头,从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作伪,也看不出畏惧,那眼睛里其实什么也没有。老头子教过他,如果一个人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那么假若他不是傻子,不是孩子,就一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许久,他移开目光,我不杀孩子。
我才不是孩子!她不高兴地反驳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把她当作孩子?她明明已经十七岁了。
我也不杀女人。男子补充道。
陈婉拍掌笑道:是了,你是个好人嘛!我喜欢和好人交朋友!我叫陈婉,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默然半晌,吐出两个字:无名。
哼,不肯告诉我就算了。她在心里腹诽,一个名字而已,就算是杀手,也太小气了,她刚刚可是救了他。
我无名无姓,就叫无名。
啊?陈婉愣住了,旋即晃着腿笑道:这个名字有趣!
碧色裙裾随着她的动作翻飞,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无名的目光落在她露出来的绣鞋上,红色的缎面勾勒出脚的轮廓,一双小巧的女人的脚,大概只有他的手那么长。他第一次发觉女人的脚是这样可爱。
只是女人太爱笑了,也太吵了。
陈姑娘,多谢你,我
你要谢我,不如听我弹一会儿琴吧!我们以琴会友!陈婉说着从酒客口中学来的话,不容他拒绝,伸手取过一旁小几上的琵琶,随手拨弦,口中轻轻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忆南江,和风相随,殇水流澌,不见红颜老,何处往南江,山水不见,只恨相逢春水间
少女嗓音娇美,声调轻快,伴着喑哑不成调的琴声,房间莫名有了种嘈杂感。无名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道:别弹了。
陈婉放下琵琶,得意地问:很好听是不是?这是我最喜欢的歌谣了。
你唱得很好。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你弹得太难听了。
陈婉哦了一声,调子拖的长长的。她低下头,手指抠着扶手,没一会儿,素色织锦布面就被她抠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她把小指塞进去一下下地戳着。
她也知道自己琵琶弹得不好,可公子齐却说她琴音有凿木之风。她觉得那意思是夸自己的琴音具有一种独特的风格,而眼前这个人却直接了当地说她弹得差。
见少女闷闷不乐的模样,无名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没读过书,一贯不会曲言达意。沉默了一会儿,勉强开口道:其实我不懂琴曲
陈婉瞥了他一眼:那你懂我唱的歌谣吗?
歌谣?他只记得她的音色,入耳婉转动听,就像他点点头,你唱得不错,像小鸟在叫。
陈婉瞪着他,他全然不觉,一脸木然。这人真是个木头!她又长长哦了一声,换了话头,你去过南江吗?
南江?
嗯,南江,不过这里的人叫它南荒。可是它一点儿都不荒凉,它明明是天下最美的地方。
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无名心中一松,她是南荒女人,怪不得她言行跳脱,一举一动都无拘无束,他原本以为她在装傻试探自己。
南荒素来是一方荒蛮之地,外围三座大山,进出只有一条密林小道,林中毒虫大蛇甚多,除了刀口舔血的行脚商,几乎无人敢进入南荒地界。直到六十年前,那里都还是一处闭塞的世外桃源,十几个村寨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