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很讨厌,chaoshi、闷热,仿佛整个世界无法诉诸于口的抑郁情绪都借着天幕宣泄出来。雨水滴答滴答拍打在透明玻璃上,连电视播报都快被这些扰人的哀yin覆盖。
穆霖盯着病房里的水仙,心不在焉地听新闻频道重复报道最近的时事。
二十八岁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但穆霖现在有一个事实意义上的监护人。
原因无他,不小心失了个忆。
医院里很无聊,尽管除了专门的护工,那个莫名其妙多出的“男朋友”也会时常前来陪伴,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像在看顾族群里新生的幼崽,生怕一个没注意穆霖就被豺狼叼跑。
他不记得自己有过“男朋友”,也不觉得自己会谈恋爱。
对方的关心和照顾都是发自真心,但每当穆霖问“为什么只有你在这儿”的时候,那位男朋友都会敷衍含糊,继而顾左右而言他。
显而易见,他不愿告知,穆霖也不再探究。
还有什么事能比重新跟上社会生活节奏更重要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错过了十年光Yin,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是件很麻烦的事,他连常用电器的使用方式都要慢慢学习,实在没有Jing力纠结二十八岁的自己情感生活有多复杂。
水仙花开过三月就该谢却,现在已至四月底,那玉色的白瓣才刚卷了点边儿。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错季的美色本身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的罪恶。
穆霖闲闲地晃着圆珠笔,顺手在本子上勾勒。
“哒……哒……哒……”轻缓的敲门声响起,这个克制又礼貌的节奏不必开门就知道谁将到来。
穆霖合上笔记本,将略有些凌乱的被子整理妥当,说了一声:“请进。”
金属摩擦碰撞的“咔哒”声先行进入房间,紧随其后的是房门轻呼出的低沉预告,至原有住客都宣示完自己的领土主权之后,成年人稳健的脚步方才正式踏入其中。
穆霖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来者大概二十出头,身上穿着再简单不过的黑色卫衣,偏偏一张脸过分张扬,带得那寡淡无味的衣裳也生出光彩。
他是荆棘丛中最艳丽的玫瑰,于漫长的黑夜熠熠生辉,合该噙着锋利又残忍的刺永恒固守孤独的国。
盘踞其上的花朵生而傲慢,任何人都别想靠近它的王座。
“阿穆。”
那人一开口就令穆霖垂下了眼。
“晋先生,你来了。”
穆霖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手背,以免泄露出失望的情绪。他不喜欢晋瑾琛开口说话,也不喜欢对方看他的表情。
玫瑰变成凡人就不再特别。
晋瑾琛一到他面前就小心翼翼得如同摇尾乞怜的狗,时时刻刻睇着主人的脸色,生怕哪里不够周全将引来一顿毒打。
依旧很漂亮,可是很普通。
“阿穆,我们该回家了。”晋瑾琛蹲在床边握住他的左手,眼中满是克制和温柔。
穆霖问:“是回A市吗?”
这里是S市,穆家却在A市,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穆霖这些日子并没有见到家人的身影。
他甚至没有手机。
自称是男朋友的人仿佛彻底忘了失忆的恋人还需要与家人通讯,他理所当然地说:“是回我们家。”
窗外的雨声铺天盖地,房内的两人陷入沉默。
闭合的笔记本上某一页里,蓝色线条构成的玫瑰与水仙都已蜷曲枯萎,却仍旧枝叶交错抵死缠绵。
穆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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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家”在郊外的半山腰上,很Jing致的一幢小别墅,可是花园里的各色欧月如同野草一样杂乱无章地生长着,天生娇贵的花朵并未得到理应享有的优厚待遇。
穆霖站在门口盯着那些混杂的色块看了许久,晋瑾琛并不催促,只陪他一起傻站在原地。
“进去吧。”
直到穆霖像主人一样率先迈开脚步。
内里装修大致上是北欧风格,但细微处的小装饰品让简洁干净的空间添上许多烟火气。
看到里面的装潢穆霖皱了皱眉,这种优雅温馨的地方同记忆里与“家”有关的字眼相差十万八千里,他并不满意这种设计。
晋瑾琛见他不大高兴,略有些忐忑地问:“怎么了?”
穆霖垂下眼帘说:“没什么。”
屋内还留存着两人生活的痕迹,那些属于过去的点点滴滴仿佛铺就了一条由旧时光引领的通路,穆霖站在路口发现面前隔了一道防弹玻璃,他只能如局外人一般远远地张望,永远踏不上回程的旅途。
穆霖站在他们的合照前歪头询问身边的“男朋友”,“晋先生,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晋瑾琛想了很久才道:“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穆霖看见他的眼睛黯淡下去,而照片上的晋瑾琛笑得张扬又放肆,眸中如同盛着星光。